忘了在哪看到的,有句话这样讲:青春期的女孩是无敌的——特别是女高中生。
以前倒不以为然,但上了高中后,越发觉得这句话正确了。
在去年夏天结束时,我成为了女高中生。“咻”的一声,像飞速穿过了一扇窄门,一个新天地展现在我面前。
正当我要大展拳脚之际,突然又发现,我拥有了一种无敌的超能力。
我坐在爸爸驾驶的汽车的后座,望着车窗外晴空万里的蓝天和连绵不绝的水田,胡思乱想。
汽车里回荡着七八十年代的港台歌曲:那是一个清亮的女声,在来来回回地歌颂爱情——似乎是邓丽君的歌。
我看着爸爸将汽车驶离高速公路,开上一条被稻田包围的乡间道路。
一年前,恰好是我开始上高中的时候,妈妈离开了。
在那之后,我就跟爸爸相依为命。爸爸是个画家,喜欢全国各地到处跑,将自己亲眼所见的美景用画笔记录在画布上。他像一个浪子,但更像一个孩子。以前他是一个人跑,现在变成了两个人——我跟他。
也就在那一刻,我突然就拥有了超能力:每隔一段时间,我就会消失,彻底离开某些人的生活。消失的间隔时间长短,视爸爸在一个地方画画的速度而定。
大人们管这个能力叫转学。但他们解释不了为什么我还能安静地在喧闹的人群中消失。就像是老天给我头上罩了一个罩子,啪的一下就把我跟周围的人和环境隔绝开了。
这样过了一年,我渐渐习惯这样的能力,习惯这样的生活:在一个地方呆一阵,不跟任何人有交集,然后离开,在新的地方又呆一阵。
只是偶尔,看着那些同学的眼睛,我想让他们能注意我,能记住我。
真的只是偶尔。
“我叫尹晓弥,尹,就是一个横折,再一横,长一点,再一横,短一点,然后一撇穿过去,那个尹。晓,是一个日字旁,一个饶字的右半边,弥,是一个弓字旁,一个尔字。”来到新的学校,我总是这样自我介绍,边说边看同学们的眼神。
跟别的地方一样,他们眼中只有冷漠。
我走回座位,看了眼新的同桌,一个给人感觉很干净的男孩。我对他浅浅一笑,以示礼貌,但跟他眼神对上的一刻,突然心里有种异样感觉。
不过坐下之后,这样的感觉便消失了。我又开始发动超能力,一个隐形的罩子啪的一声罩在四周。
接下来的几天,课间休息时,我就戴上耳机,享受里面飘来的悠扬乐曲,同时拿出一本课外书静静地看。
但不知为何,即使带着耳机,也能听到女同学聚在一起谈论昨晚的电视节目——那些我正好看过的电视节目。同时还能听到男同学在谈论最近的体育赛事和国内新闻,恰好其中某些新闻是我很感兴趣的。
他们的谈话声和笑声,我都能听到。
不知不觉,我有点看不清书上的字。
是孤独吗?是寂寞吗?
我不知道,只知道我很快就会消失在他们生活中,就像从来没来过一样,任何交流都是多余的。我只需要伪装成乖乖女,静静等着爸爸在这里的绘画工作完成,然后坐上他的汽车,听着邓丽君的歌曲离开这里,寻找下一处风景。
“晓弥啊,学校的环境熟悉了吗?”
放学后,回到租住的房屋,爸爸照例这样问我。
“恩,熟悉了。”我对他笑。
“同学们呢?都熟悉了吗?”
“恩,他们人都很好。”我忘了这样的对话在我跟爸爸之间发生了多少遍。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他拍拍大腿,手臂上残留着绯红色的颜料,“马上吃饭,等我弄干净这边。”
爸爸望着另一间屋子,那里放着他的画架,上面有一副未完成的画。
线条已经勾勒好,近处是纵横交错的田地,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,山的上方有一块块的红色。
“画的什么?”我指着那些红色问道。
“唔,夕阳。”爸爸回答。
“天上还是没有云吗?”
“没有。”干净利落地吐出这两个字后,爸爸钻进厨房。
爸爸不喜欢画云,这是我观察他很多风景画之后得出的结论。即使那些在夕阳下的云彩是多么绮丽也好,爸爸就是不愿意画它们。
白天,在教室里,我继续用隐形的罩子将自己关起来。可刚来时的那种异样感觉时不时会袭上心头。
那来自于同桌的程杰同学——我是偷瞄他的书本记下来名字的。
他很奇怪。跟大多数男生不同,下课也不愿意找谁聊天,就像我一样,老呆在座位上,一动不动。
这样说起来好像我也很奇怪似的。但我独自呆着至少会听歌,会看书。
他什么也不干,就呆在座位上,字面意义上的呆。
我偶尔用衣袖遮挡一侧脸颊,透过长发缝隙偷瞄他。
他常常会四处张望,但不知道在望什么,但很多时候,我能看见,他眼睛一动不动地在看我。
那个时候我就会感到脸上一阵燥热,随后闭上眼,等着上课铃声响起。
他真的很奇怪。
每次程杰同学那样目不转睛地看我的时候,我就感觉他好像正拿着一把锤子,不停地敲打着放置在我周围的隐形罩子。
叮叮咚咚,叮叮咚咚,那声音不绝于耳。
别敲了,没用的。我这样想,但心底空荡荡的。
撇开这个奇怪的同学不谈,这里的天气一直很好。每天,数不尽的云朵都在湛蓝的天空中偎依在一起。而每到放学时,夕阳温柔地洒在这些抱成一团的云朵上,像长者在挨个儿抚摸乖宝宝的头。
我偶尔会等同学们走完了,独自留在教室,看着这一片美景。难怪爸爸会选择来这里,那晚霞的确很美,加上那些云的话。
云很自由,也很安静,与世无争,又无人问津。
爸爸不喜欢画云,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,但后来隐隐约约地明白了点。
那些云就是他的写照,四处漂泊,无拘无束。以前也许他喜欢画云,他喜欢那种生活。但在妈妈去世之后,他不画云了,虽然还是会四处漂泊——带着我一起漂泊。
他也许内疚,也许矛盾,也许变得不喜欢那样的自己,所以也变得不喜欢让云出现在自己的画作里。
只不过他没发现,我也渐渐变得像云了。
天空中,镶了金边的云挤在一起,像一家人一样,仿佛都在微笑。我也对着它们笑,笑了很久,然后鼻子一酸,眼泪从眼眶顺着脸颊滑了下来。
那些眼泪流过的地方,像被妈妈的手抚摸过一般温暖,令我不想去擦。
我并不无敌!也并没有什么超能力!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,也只想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而已!我不想要隔绝一切的罩子,更不想要消失!
在我差点冲着窗外呐喊的一刻,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:
“尹……晓弥同学?”
“嗯?”我转过头,有点惊慌。那个一直拿着小锤在我四周敲打的程杰同学,正站在我身边。
“啊,程杰同学。”我脱口而出,突然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挂着泪水,连忙伸手去擦。
“我回来拿点东西。”他盯着我,这样说。
“哦,好的。”我不知道此刻还能接什么话。
我看着他跑到我身旁——他自己的座位上,寻找起某个东西。
他身上飘来一丝汗水混合着衣服上残留的洗衣粉的味道,并不难闻。
他动作夸张地翻着座位上的东西,似乎在掩饰什么。我看见那隐形的罩子,因为他的闯入而有了裂痕。
“程杰同学,你看到了吗?”我有点犹豫,但还是鼓起勇气向他发问。
“看……看到什么?”
看到我流泪,看到我想要大声呐喊,看到——我。
“不,没有什么。你要找什么东西?需要我帮忙吗?”我努力平息胸中涌起的那种异样感情。
“不……不用,它就在,在,在……”他连说了三个“在”,但并没有发现要找的东西的存在。
“在,在,在哪里?呵呵,哈哈哈……”我学着他的结巴,突然像发神经一般大笑起来。虽然感觉很失礼,但此时此刻,我就这样不可抑制地大笑了好一阵。
“在,在这里。”他突然从一堆教科书和参考书里抽出一本来,那是今天数学作业要写的练习册。
“恭喜。”我笑着拍起手来,真心为他高兴。
“啊,谢谢。”他望向我,脸上被夕阳染上了一层红晕,然后跑着离开了教室。
我停住了笑,然后叹了口气。
第二天上课的时候,我摸到课桌里有个像是信封一样的东西。正当我满腹狐疑时,程杰同学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张纸条。
“课桌里的信,我写的,请回家再拆开看。PS:请对别人保密。”
字很秀丽,很干净,像程杰同学一样。
我看着四周,那隐形的罩子哗啦啦地碎了一地。
我暗自将那封信放进书包,牛皮纸的触感,竟然是滚烫的。
回家路上,我小心翼翼地踩过那些走了将近一个月的乡间小道。信的内容,我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。无敌的女高中生的书包里,此时装有一颗定时炸弹。这炸弹一旦爆炸开来,带来的会是甜蜜和温暖。
快到家时,抑制不住的笑意又从心底涌上来。
“晓弥啊,爸爸的画快要完成了!”
一进家门,爸爸便这样高兴地对我说。
我望向那幅画:整幅画已经上色完成了。画布上,美丽的夕阳将世间的一切染成红色,遮挡住了所有的黑暗。
我笑起来,放下书包,并没有拿出那封信。
那之后,我像往常一样来到学校。隐形的罩子又回来了。但这次不同的是,罩子里除了我,还有身边的程杰同学。
我们一天无话。放学的时候,我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:我配合着程杰同学的步伐,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边,距离刚好让那罩子罩住我们俩。
他没有回头,但走得很慢。我偶尔轻轻哼歌,声调刚好能送到他耳蜗里。
田间蜿蜒的小道,无穷无尽,我们就这样默默地走,再没有什么交流比这样让我更感紧密。
他走到家,转头望向我,笑了笑。我歪着头,也努力用微笑来回应他。然后我越过他独自继续走,走到鼻子变得酸起来,眼泪缓缓流下来时,我的家也到了。
等着爸爸的工作完成的这几天里,我跟他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,走在水天一色的晚霞中,走在泛起光晕的云彩里。
我不时望着他的背影,偷偷在他身后笑,有好几次甚至想拉住他的衣角,想将时间凝结在这乡间的天地。
拥有特殊能力的我,就这样过了几天普通女高中生的生活。
在得到那封信之后的第六天,我坐在爸爸驾驶的汽车的后座,看着他将汽车驶离被水田包围的乡间道路,驶回那条会将我带往未知目的地的高速公路。
我望着窗外的云,手里捏着那封未开封的信,耳边依旧是邓丽君清亮的歌声。
女高中生尹晓弥发动了技能:消失!
“咻”的一声,尹晓弥消失啦。
(全文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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